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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辙南辕的隔壁是贴地飞行的他乡
◎韩思琪
IP、CP、女性群像,无疑是当下影视内容生产的“财富密码”。IP、CP聚焦于“流量”,而女性群像则多瞄准于“话题”。女性群像剧在兜售“话题”的同时,似乎也将自身打造为“事件”。
“为什么要看有钱人的无病呻吟”,《北辙南辕》面对的争议是:是悬浮还是“被仇富”了?相反地,《我在他乡挺好的》又因过于真实而被质疑:“生活已经这么苦了,为什么要看我生活的纪录片?”
女性群像剧3.0时代:贴地飞行的新版本
如果将《粉红女郎》作为国产女性群像剧的1.0时代,彼时“都市”意味着对“摩登”的定义,而“丽人”则是带着先锋意味的想象。镜头以一种上扬的语调为观众勾勒出了世纪初女性的情感与生活。2.0时代则是以《欢乐颂》《三十而已》等热播剧为代表,在一种被精英特权包裹的“软着陆”中叙述女性可能的困境——《北辙南辕》也在此列,编剧挖空心思地编织现代女性的困境和她们的觉醒,然而呈现效果上却是剧如其名:南辕北辙。
之所以将《他乡》命名为国产女性题材剧的3.0时代,是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解题思路:与其强调女性这一性别,从概念出发、空对空地搭建空中楼阁,不如返归现实本身。
一直以来,女性题材创作的分寸如何拿捏都是国产剧的失分项。所谓的男性凝视下的创作,呈现的往往是陈旧又贫瘠的女性想象:她们为爱生死、为情所困、没有正事、塑料姐妹情,如此叙事一层层叠加下来,最终套上一个真爱无敌的壳子。而加入女性视角的创作,所谓的“大女主”的视角同样暗藏着一种偏见:身为女性就等于在性别的博彩中抽到了一个不好的号码,只有“强”才值得被讲述。
然而,身为女性果然是性别博彩中抽到坏号码的那一个吗?
建立自己的人生、走出困境,这一课题并不区分性别。女性的“枷锁”、她们低垂的天空,是由于禁止这一性别“图谋”人类命运的最高等:英雄主义、反叛、创造——本质上,这是个体的问题。《他乡》正是将剧中的四个主角还原为现代生活的个体,她们身上的标签与定语首先是北漂和普通人。
《我在他乡挺好的》直接点题,故事的四个主人公不是这座城市的“土著”。所谓“他乡容不下肉身,故乡容不下灵魂”,她们在回不去的、难留下的夹缝里努力生活,无论如何都要“挺好的”。
四个女孩子代表了“北漂”的四种人:任素汐扮演的大姐,是最早来北京打拼的一代人。时机很重要,他们在合适的时刻跳上了时代的快车,然后跟上它的速度即可,所以靠着踏实肯干也打造了自己的一番事业。
周雨彤出演的乔夕辰,都市职场女性。从小镇一路考来北京读书,求学、看天地、开眼界,世界的富丽繁华曾像一只生蚝一样在她眼前打开。她通过了“做题家”的筛选,也得到了专业的能力训练。回不去的家乡,勉力留下的他乡,首先要以“失根者”的身份面对一场“苦找”,没有底气、只凭勇气,而这个勇气正在被都市生活不薄的成本所摧折:地铁通勤的时长,租房被扫地出门的窘迫,她留下来的原因是希望,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夜晚,却又以失去自己的时间为代价。
孙千出演的许言,遭受了最多的质疑——她是他乡生活里最糟糕的版本。985废物、拜金、虚荣、不够拎得清。
而金靖扮演的晶晶,尽管戏份不多却以“晶晶之死”的悬念贯穿全剧。姐妹团里最乐观的人,却做了最极端的选择,她一跃而下到底为什么?
作为普通人,镜头下、故事里她们的困境就被向下移了一格。因为普通,所以这里没有爽文叙事。不会有《北辙南辕》里的“大飒蜜”帮助摆平一切问题,从而过上“人类高质量生活”。《北辙南辕》里的十八线小演员可以有这样的底气,“我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如果赔了,那就权当是,体验生活的成本”,而这三十万体验生活的成本、拿来试错的人生Plan D,已经是《他乡》里普通人的天花板了。
也不会有骑马、玩琴、合唱、蹦迪的业余生活,她们的痛苦与困境甚至够不上是描着金边的乌云。更不会有《北辙南辕》里王璐丹式45度仰望天空,缓缓地吐出一句,“事业,酝酿已久的一次复仇而已”。虽然不够爽,但是《他乡》里每个女性角色,她们的困境不是被“赶”到职场赛道上的捉襟见肘,而是主动的选择,她们不是被绣在屏风上的鸟。尽管会有咪蒙体或“新世相”爆款文《逃离北上广》的一丝影子,但仍可以看出现实坚硬的底色。
加班后的夜晚,不会有天降总裁体贴接送,只有等待排队打车。事业有成的女总裁,也会面对500万的房子首付款而犹豫纠结。还有对一个假名牌包愤怒后又妥协的女友。
她们就像我们身边那些普普通通,会迷茫,会困顿,会重振旗鼓,有七情六欲,各种弱点的好朋友。她们用淘宝上买来八十块的达利画遮住出租屋墙上的破洞,真实又不屈服的仪式感,让被喊了无数遍的“梦想”有了填满血肉的理解:北京,是一个说梦想不羞耻的地方。
而这些贴地飞行的时刻,是国产剧里好久不见的普通人,也是女性题材剧可能的新篇章。
国产剧法的新与旧:“犯混账”审美失效的时代
如何来定义这个“3.0版本”?
与套路跟风、热搜话题里插剧情的悬浮剧不同,《他乡》试图去主角化、去矛盾化、试图复刻生活的琐碎、狗血和温暖。在90%比例现实的配方里,加上10%的理想色彩,生活已经那么苦了,但《他乡》想做一颗值得嚼味的橄榄。
是真实还是卖惨?或许这正是问题的一体两面,既是现实的取材,也是“致郁风格”的艺术手法。面对被打碎的生活,如何将自己“捡起来”?面对生活的焦虑,再进一步便有贩卖焦虑的风险,正如有网友犀利地指出:“不能一边享受着这个城市给我们带来的机遇和好处,又一边痛骂它对自己不够偏心。”
但相较于隔壁剧,那种“打架给你续板砖,茬琴给你唱和声,你被打成植物人,养你一辈子”的“大飒蜜”,支撑起叙事逻辑的“拎不清”审美时代已经过去了。
在当代都市生活的节奏下,犯错的成本巨大,今天的年轻人非常谨慎。35岁的人生,都在谋划如何将黄金时间榨出每一滴油,冯导式“犯混账”不再是光荣的勋章;而“拎不清”也不再是魅力的来源,不痛不痒地影射一下数数字演员或是没作品“小鲜肉”,都不再是“真”与“刺”。而拎得清、随心所欲但更要不逾矩,才是被选中的时代新法则。
在那些被折叠的现实,加班的夜晚,爱人的拥抱,伙伴的鼓励,正如网友所说,闪光的灯牌给人“这就是梦的实体化,无情又让人热血沸腾”。
今天的北京,这座城中努力生活的男男女女,他们的困境与烦恼早已不是老一套,在新现象背后升起的是“新社会关系”。都市逻辑要与故事的逻辑“对齐”,描摹这些情感波折、事业转折里的“新典型”。
诚然,生活的应然与实然之间有差距、有裂痕。然而,关关难过关关过,直视那些日常生活里不漂亮、但构成你人生绝大部分的问题,是《他乡》给国产剧打的一个样:不要害怕生活本身。